萤火尘曦

雷安是信仰,创作不死!

【雷安】今日有雨

*字数1w3,小男孩雷安+天神雷×祭司安

*小清新文风,来一点架空神幻,来一点前世今生(非常架空,不要在意一些设定

 



01

就算是现代文明社会,关于神仙的各种传说和故事仍被人们所津津乐道,其中便包括雨神。其实,雨神是人类对他们的称呼,夹杂了未见过神明的人类的臆想。真实的雨神外形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各自掌管着一小片天空,他们性情也如孩子般顽皮捣蛋,所以天界一般叫他们“雨孩子”。

雷狮就是掌管A城下雨的雨孩子。虽说所有雨孩子都有着调皮的本性,但雷狮把这种本性发挥到了极致,没有其他雨孩子能出其右,十分任性不服管教,连管辖这片区域的天神都拿他没办法。所幸,雷狮只是乐忠于恶作剧,并没有不好好完成工作,更没有坏了天条,久而久之,天神也就对他张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雷狮最近的乐趣是骚扰一个人类男孩。男孩名叫安迷修,十四十五岁的样子,每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去上学,赶路时仓促的步伐带起飘飘然的衣角像一朵漂浮的云朵,雷狮觉得天上的任何一朵云都没有如此洁白美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可不知道为什么雷狮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云朵上的小男孩撑着身子,两条腿随意晃悠着,他低下眉眼关注着人类男孩的一举一动,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情涌上心头。

但人类可看不见神明,他们只能看见一朵飘来的云朵。更何况现在是早高峰,人们都在专心赶路,没有人有闲情雅致抬头看空中的云,这也包括安迷修在内,他边走边思索着昨晚没有做出来的数学大题。

雷狮跟了很久,也没见安迷修抬头看他一眼,没由来地窝火。他嘟着嘴啧了一声,手指绕了个圈,又召唤出了几片云朵,他又动动手指,天空开始飘雨。步履匆匆的人流稍微停滞了一些,他们对突然下雨的抱怨声让雷狮感到聒噪,但这时,他看见安迷修撑着伞抬头看向他。雷狮知道,安迷修只是在看下雨的天空,但他依旧决定自作多情地认为安迷修就是在看他,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扬,笑得很是开心得意。

安迷修最近刚刚随父母亲搬家来到A城,他早就从在A城的一些朋友那里听说,这里的天气非常阴晴不定,于是出门便一直随身携带着雨伞,没想到在上学的第一天就用到了。雨不大,细细的雨丝随风飘散,一些想拼命钻进安迷修的伞里,滴落在他的脸上、胳膊上,失败的那些则在马路上溅起一个个跃动的小水花,像是天空特意为之的恶作剧。安迷修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他原本只是想查看下雨的情况,却冥冥之中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而自己好像恍惚间也看到了云端有一个在晃悠的人影。

 

自从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之后,安迷修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神奇的体质——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下雨。最夸张的一次是那朵积雨云就在自己头顶下着,而一米开外处是万里晴空,那次他隐隐约约好像还听到了男孩子发出的爽朗笑声。同学们也见识过安迷修这“神奇的能力”,纷纷开玩笑叫他“雨男”。这种能力给安迷修的校园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也让同学们对他又爱又恨。当安迷修在与其他男生一起打篮球赛时,还未分出胜负,瓢泼大雨就倒了下来,男孩们只好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同安迷修打球。但安迷修也当过全年级同学的“救星”,那时正值军训,烈阳高照,豆大的汗水从每个学生脸上淌下,大家在心中叫苦连连,安迷修也觉得自己快热晕过去了,就在这时一场雨突然下了下来。户外的训练无法再继续,教练们整顿了各班的队伍带回阶梯教室听讲座。当晚,安迷修就受到了同学们从未有过的热情,男孩们把他抬起来高呼着他的名字,女孩们塞给了他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和饮料。

 

安迷修的好朋友凯莉是个古灵精怪、消息灵通的女生,她有一次含着棒棒糖告诉安迷修:“安莉洁告诉我,传说雨男是雨神的信徒呢。你该不会是被什么神看上了吧?”安迷修此时正在喝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小咳了两声,尴尬地笑道:“凯莉小姐别开玩笑了,在下可是无神论者。”

凯莉则不以为然,她推推安迷修的肩膀,有些兴奋:“那可是神的偏爱呀,难道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和本小姐分享吗?”

安迷修欲哭无泪:“这样的偏爱在下宁可不要……”

那天放学后,天气预报没说下雨,可外面的雨却下得很大,安迷修没在伞架上找到自己的伞。“怪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呀。”安迷修小声嘟囔着。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伞,末了,只好顶着书包跑了出去。他拐进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货架上只剩最后一顶紫盈盈的伞,安迷修没办法只好买下了它,艰难地顶着风雨回家,天空中还时不时传来雷鸣声,安迷修尽管有伞还是淋成了落汤鸡。他感觉自己今天好像遭了什么报应似的,可是思来想去,没觉得今天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安迷修向来不做亏心事。

第二天,安迷修把这事跟凯莉讲了,凯莉正坐在安莉洁前面同她聊天,她听了安迷修昨天的遭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安迷修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本小姐还以为什么事呢?只是单纯哪个没脑子的拿了你的伞,昨天又刚刚好下了暴雨吧。”

但坐在她对面的安莉洁缓缓抬头,她望向窗外好似在发呆,慢慢悠悠地说道:“神,可以听见你的声音……”

此时的雷狮正在窗外看着安迷修和俩女生聊天,他嘟着嘴轻哼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藏在云里的一把雨伞,并没有还给安迷修的打算。

 

 

02

那天下课,天又不偏不倚地下起雨来,幸好雨势不大,安迷修撑开昨天新买的雨伞,走出了教学楼。他刚刚出校门,就看到一只黑猫,它看起来像流浪猫,可瞳色是漂亮的紫罗兰色很罕见,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银色项链,镶着湖蓝色雨滴状宝石的坠子串在上面,随着小猫敏捷的动作左右晃动。不管是家猫还是野猫,淋雨的猫咪看起来总是格外可怜,安迷修看到黑猫被淋湿的毛发,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伸出手想给它打伞。可小猫不领情,看到人来了受惊似地窜进路边的小树林,安迷修也赶紧跟上。这树林直接通向学校后面的后山,而后山更是树木茂密,人迹罕见。安迷修追着追着,穿过灌木,穿过树丛,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被树林环绕的空旷地带,小猫的步伐也慢了下来,在这片空地踱步,安迷修驻足,抬头便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庙宇。

庙宇是木制结构的,房顶有不同程度的坍陷,台阶也歪歪扭扭,杂草和青苔从各种角落冒出连成一片,给这老房子带来了一丝生机,却反而更像个百年前的遗迹。安迷修不知道这是供奉什么神明的寺庙,但他从依稀可辨的石狮子和精美的彩绘雕刻中可以想象,百年前这是一座香火多么兴旺的庙宇。安迷修感到奇怪,这如古迹一般的地方之前没有人发现吗?没有有关部门进行保护和修复工作吗?然而小猫“喵喵”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它在庙宇门口回头看了安迷修一眼,又“喵呜”叫了一身,似乎是在唤他进来。安迷修越发困惑,可他似乎被一种魔力吸引,小心翼翼地走上吱呀响的台阶,跨过雕着模糊云纹的门槛,来到了宽敞的厅堂。

庙宇的厅堂残破不已,只有一座高大的泥塑神像还算完好,尽管神仙华丽的衣冠因岁月的侵蚀变得黯淡,因不同程度的脱落变得斑驳,但还是可以从他挺拔的站姿中感受到神明的威严,从他精雕细琢的面部神情瞥见神明英俊的容貌。

安迷修不知道,雷狮其实也跟了他一路,他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跟着安迷修进了这片林子。可他越进入树林的深处,越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他看到了这座神像之时,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涌入了他的心脏。

这破败的神像,长得很像自己,确切地说像长大了的自己,可雨孩子并不会长大,雷狮盯着神像若有所思。他又看向安迷修和那只黑猫,黑猫脖子上的湖蓝色宝石正闪着清澈无比的蓝光,雷狮突然头疼欲裂,一些片段不受控制地闯入了他的脑海,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可他的感触却是如此的真实——庙宇前杨柳依依,朝着自己绽开春风般微笑的白衣碧眼祭司;摇曳的火烛下有着些许黑眼圈的人儿气息微弱,他消瘦了不少但睡颜依旧静谧而美丽;电闪雷鸣中四周燃起火海,那具炙热又在自己怀中渐渐冰冷的尸体……不知不觉中,风雨竟脱离了自己法力的控制,变得又急又大,这令他困惑,又令他不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同样在这又急又大的雨中发生过让他后悔了一辈子的事情。

神像高高在上好像在凝视他,又好像在期盼些什么。

 

看到外边突然狂风暴雨,安迷修想起昨天淋成落汤鸡的经历,不禁缩了缩头,所幸这破庙还有可以避雨的地方,黑猫舒舒服服地在泥像下蜷缩起来,安迷修觉得自己大概是瞎操心了,便也在泥像脚边坐下。他想小歇一会儿等雨停了就走,不料却抱着书包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并不连贯,断断续续的,却让他的心在隐隐作痛。庙宇前一个黑发紫瞳的青年正在滔滔不绝,眼底带着笑意;微斜的油纸伞下,一个湿湿的带着初夏雨水味道的吻;烈日下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高台上,熊熊大火无情地燃烧着……

醒来时,黑猫还依偎在安迷修身边打盹,外面的雨停了。安迷修揉揉惺忪的睡眼,他念时间不早了,就将这有些古怪的梦境丢在脑后,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拎起包回了家。安迷修走时无意瞥见了猫脖子里的雨滴坠子,说起来,这挂坠,好似在梦境中青年人的脖颈上见过……

待安迷修走后,雷狮走到了黑猫前边,看着它脖子上反着光的银挂坠,愈发烦躁。他对这坠子有一种自然而来的熟悉感,感觉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雷狮没多想,嚣张的个性使他强抢过许多东西,只要是他看上眼的。这次对这只熟睡的小猫也一样,他一把拽过猫脖子上的项链,将项链占为己有。黑猫惊醒般地叫了一声,紫色的眸子变为了普通的琥珀色,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03

突然发现的奇怪寺庙似乎没有给安迷修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变化,他照常回家,一如既往地认认真真写完作业,按时上床睡觉。只是,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白天他梦见的片段现在连成了连续的故事。

梦里的主人公长相清秀,棕发碧眼,简直就是长大后的自己。而且那人居然连姓名也跟自己一样,他书案上书信和文件的落款上都端端正正写着“安迷修”三个字。青年好像是一个村庄的大祭司,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眉眼间是对所奉神明的忠贞,一抿一笑间是救济世人的善意——是他自己,但也不是他。

这座庙供奉的是管辖南方气象和四季的天神——雷狮。安迷修作为专职祭司尽职尽责,他日日夜夜向神虔诚祈祷,一丝不苟地献上最好的蔬果贡品,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一年春日,安迷修在庙宇门口遇到了一位黑发紫眸的青年,村里的所有人他都认识,但这位青年他实在面生,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青年人就说自己刚刚搬到这里,叫布伦达。两人攀谈了好一会儿,青年人不知为何同他聊了许多经书、祭祀上的事情,安迷修也便打开了话匣子。期间,安迷修看了看青年浓密的黑发和漂亮的紫眼睛,笑着说他长得很像天神大人,说神灵会保佑他。布伦达也笑了,向他吐槽工作太累,睡眠不好。

“那在下把这个送你。”意料之外,安迷修将自己脖子上的雨滴挂坠送给了他,坠子上的银饰纹着天神的图腾,中间嵌着一颗大大的湖蓝色宝石,这宝石集天地之灵气,十分的珍贵,“一切都会好的,神明保佑你。”安迷修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布伦达眯着眼睛看他,好似有些小小的不高兴:“那你呢?你就不保佑保佑我?”

安迷修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也想,可没那个能耐啊。但要是你想,”安迷修摸了摸银制的挂坠,看向雷狮,绿色的眸子宛如天霁后闪着水光的绿叶,“在下无论何时都在你的身边,为你祈福。”

 

梦境的画面跳转,绿悠悠的盎然春景消失了,烈阳高照,庄稼地里寸草不生。那一年,闹了旱灾,接踵而至的,就是饥荒。安迷修东奔西走给村庄各家各户送自己平时囤起来的粮食,自己却没吃多少,火辣辣的阳光晃得他眼睛疼,长时间的饥饿让他腹痛难忍,步伐摇摇晃晃,在他筋疲力尽、快要倒下之际,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恍惚的视线中,安迷修远远地看见布伦达撑着油纸伞朝自己走来,揽住了自己的腰,吻住了自己——那是一个湿湿的、带着初夏雨水味道的吻。安迷修意识模糊,他不懂这个吻的意思,正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便失去意识倒在了布伦达怀里。

当他再次醒来,安迷修发现自己睡在庙宇的卧室中,有人给他铺了床,还点了香薰,香薰散发着露水和青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安迷修感到奇怪,自己明明饿了好几天,但只睡了一天便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他想,一定是布伦达把自己照护得很好,想着登门道谢,他还要弄明白那个吻的意思。一想到那油纸伞下的亲吻,安迷修不经脸红起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问过布伦达他住在哪里。但布伦达一直会来庙里找自己,迟早会碰见他的,可之后安迷修一连等了好几天,布伦达都没有出现,就像他从未来过一般。

那场大雨持续了一两天,村民们兴高采烈以为好日子来了,可万万没想到竟发了大水,而大水之后又是大旱。“这一定是天神降下的神罚!”一次集会上,主持集会的村长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老人骨瘦如柴,举起手杖,嗔目切齿,而台下的村民们听后也群情激愤起来,矛头直指坐在第一排中央一脸茫然的安迷修——村长觉得一定是祭司安迷修忤逆了神的意志,降下了神罚。

“唯一的办法是拿安迷修祭司祭天,来换取神明的宽恕。”老人指向天空中火焰般燃烧的太阳,又连忙跪下朝着天空连磕几个头。台下呼声此起彼伏,黑压压的人群跟着村长一起下跪向老天求情。愤怒使村民失去了理智,他们也忘却了安迷修以前的恩惠,支持村长拿他处以火刑祭天。

于是,高高的祭坛上,安迷修被绑上了火刑架。熊熊火焰被点燃,从安迷修的白衣往上蔓延,滚烫的浓烟熏黑了天空,也让四周燥热的空气更为炙热。安迷修直到最后一刻也在辩解着什么,可没有人听他说话,台下一个个目露着渴望的目光让他毛骨悚然。烈火吐着火舌,先是侵蚀了他的衣服,然后是皮肤,安迷修本能地挣扎起来,可锁链牢牢禁锢着他,迫使着他承受这人间炼狱。浓烟熏出了他的眼泪,堵住了他的喉管,无法忍受的热浪中,火焰灼烧的疼痛如剥皮抽筋,剧烈的疼痛后一部分肢体脱离了感知,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他的咽喉,急促的呼吸也无法拯救逐渐缺氧的大脑。意识在逐渐模糊,飞扬的火星中,安迷修绝望地望向天空。

突然雷声隆隆,天降大雨把火浇灭了,有几道落雷劈中了围观的村民,他们应声倒地。村民们开始到处逃窜,广场乱作一团,安迷修抬抬眼,可眼皮沉重。恍惚间,安迷修看到了布伦达的身影,他从天而降,光芒环绕着他,好似神迹。

自己这是快要死了,出现幻觉了吗……安迷修快不能思考了,他感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只能从晃动的视线中隐隐约约判断出有人在给他松绑,拥他入怀。安迷修用最后的力气做出判断,那人应该是布伦达。这时,脸上感受到了轻柔的触感,安迷修转动逐渐浑浊的眼球,企图对焦上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可还是只能从一片模糊中看到浑身是伤的布伦达和对方那充满疲惫的眼神。他看起来累极了……又好像……快要哭了,安迷修不由地心疼起来,同时,他还明白了一件事情。

“雷狮……”安迷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拂去拥抱者眼角的泪珠,他绽开了笑容,宛如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安迷修被惊醒,梦境带来的恍惚感和真实感交替在一起,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为何惦记起那只黑猫来,正巧是周末,安迷修披上外套就往昨天的庙里跑,在神像下面找到了死去的黑猫。他抬头看了看神像,发现神像居然跟梦里的男人一模一样,而且,这庙宇的布局简直就是梦境的翻版。安迷修觉得他们是一个人,他不明白梦境最后那写满了疲惫的眼神,但不知名的感觉让他觉得那天神的结局跟这只黑猫一样,不由地陷入了莫大的悲伤。

这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安迷修从悲伤中回过神来,这场雨雨丝细密柔和,好似某种不擅长却能使人安心的安抚——

“我永远在你身边。”每一滴雨滴好像都在这样告诉他。

 

 

04

雷狮的睡眠一向不好,整夜躺在云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到最后还是去找乐子的事情也常有。但今天的夜晚,他入睡时忘摘下了抢来的项链,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困意,温和的睡意安抚着他的神经,雷狮破天荒地立马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长相英俊,气宇轩昂的男人,也叫雷狮,虽跟自己同名,但对方是掌管气象的天神。南方一个村庄有他的新祭司上任,众神纷纷过来恭贺他,他们有的跟他说:“您的新祭司虔诚的很,真叫人羡慕。”雷狮翻着白眼,啃着果肉饱满的蜜桃——那是新祭祀献上的贡品,默不作声。人间“虔诚”的祭司他见多了,假惺惺地当老好人,其实好处尽往自己口袋放,自己前几任的祭司亦是如此,雷狮作为神明,对于人性的贪与恶看得相当透彻。

他们有的还跟他说:“您的新祭祀长得真是眉清目秀,水灵动人,您可有眼福了。”神仙向来是喜欢漂亮皮囊的,他们格外享受这种视觉上的供养,雷狮也不例外,但他同时也清醒,很多有着漂亮皮囊的人也没少干龌龊事,尤其是站在权力的顶端之后。

“诶,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的?”不知道是哪个好奇的神仙这样问了一嘴。

“安迷修。”雷狮头也没抬,字正腔圆地报出了新任祭司的名字。

 

雷狮其实不太在意人类对他的供奉,他的性情虽说不上残暴,但也没有那种大慈大悲,他只是奉命完成自己的工作,再落得一个清闲自己玩乐逍遥去了。只是,他的新祭司在神仙界的好评过高,不禁让他滋生出少见的好奇心来。人间春日,杨柳依依,雷狮下凡游乐,顺便也去拜访了那位传说中的“安迷修”。雷狮不相信什么传闻,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安迷修站在庙宇门口,招待着来祈福的香客,他一袭白衣如青山中的山岚,带着笑意的眉眼如湖边摇曳的虞美人。柳絮飘扬在他们之间,他宛若一幅画,又蒙上了明媚春光织成的纱,让雷狮顿时有一种身处仙界的错觉。于是,他走向了他,安迷修察觉到有人向他走来,便笑着向来人行礼,他的声音温和又充满着力量,清明的碧色眸子仿佛可以治愈一切悲痛。雷狮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己的心在一汪春水中荡漾、融化开来。

雷狮没想到,自己想去揭开对方虚伪面纱的行为竟变成了一次美丽的邂逅。那日之后,他便日日抽空往安迷修那里跑。

一开始,雷狮说自己刚刚搬到这不太熟悉,要安迷修带他去周围参观参观,安迷修便泛着舟,顺着河道,指着村子的角角落落,给雷狮做着详尽的介绍。他还讲了一些古老传说和奇人轶事,雷狮虽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看上去并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都记下了,连同安迷修认真讲解的模样一并记下了。

每逢庆典,雷狮看着盛装打扮的安迷修在庙堂中进献神舞,四周回响着神圣的铃铛声,飘扬的彩带令他的身姿婀娜。这是献给自己的舞蹈,雷狮心里暗自得意起来,尽管安迷修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的神明正在注视着他一个人。祭祀结束后,人们都散了,只有雷狮还在等后台换装的安迷修。安迷修褪下盛装,换回往日的素色衣服走出来时,看到雷狮又惊又喜,他说:“布伦达公子,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话虽这么说,可眼底是对等待之人藏不住的喜悦。

安迷修脸上的妆还未擦去,胭脂使他的面颊和嘴唇红润如含苞待放的芍药,让雷狮产生了某种神明不该产生的冲动。“叫我布伦达就好,我不喜欢你那套繁琐的礼节。”天色有些暗了,晚风凉飕飕的,雷狮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安迷修披上,跟他说,“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安迷修扭过头,眨了眨眼睛:“在下不累啊,大家的愿望,在下一定好好传达给天神大人了。”月光正好倾泄在他一尘不染的碧色眼眸中,雷狮看着他,点了点头。

闲暇时,雷狮还和安迷修穿梭在村庄的集市上,那里不仅有好吃好喝的,还有各种新奇玩意,晚上也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等雷狮玩得尽兴了,已是戌时,安迷修也略显疲态,他知道时间不早了,却又动起了另一个歪脑筋,于是对安迷修说:“我家管得严,现在已过了门禁,我大抵是回不去了,不知安大祭司可否收留我一晚。”安迷修当然不会拒绝,心怀大爱的祭司先生不会拒绝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庙宇并没有空出的厢房,安迷修不好意思地让雷狮忍耐一下,跟自己挤一张床,这可正中了雷狮的下怀,他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钻进了安迷修的被窝。安迷修见他不介意,也褪下衣物,安心睡下,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红透了的耳根被对方清清楚楚地瞥见了。安迷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然而雷狮可睡不着,他索性撑着脖子,微微点亮了床头的油灯——安迷修的睡颜安详而静谧。

一个凡人怎叫神明动心,答案藏在安迷修的一抿一笑中,藏在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安迷修一直很迁就自己,这份迁就到底是作为神职人员的那份温柔,还是他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喜欢。雷狮不得而知,但他希望是后者,他宁愿是后者。自己为什么是神明?雷狮第一次对引以为豪的身份感到愤恨,神明为众生祈福,唯独不能为自己的感情祈愿;神明受世人膜拜,唯独不能跟相爱之人厮守终身;神明主宰世间万物,唯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雷狮再次看向安迷修的睡颜,这一次他不再感到欢心,只感到无尽的悲伤。说到底,神明一般情感淡薄,他千百年来从未经历过爱,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爱。或许,这只是一种吸引和占有,如同自己喜欢纯粹无暇的宝石和娇艳芬芳的花朵,只不过,这次是个人。无名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拒绝这种情感,但肉体却不假思索地拥枕边人入怀。

 

 

05

天界每隔百年就会为人类降下天灾,不是因为人类的什么恶行,也不是因为天神们性情暴虐,这仅仅是为了警示和威慑人类,让他们敬畏头顶的老天爷和诸仙。这是天界千万年来默认的规则,雷狮也照常执行了千年,人类在他眼中就如蜉蝣,他只是顺天地之规律撼起波涛,蜉蝣的命运又与他何干?

只是这次,雷狮在执行前无由地想起安迷修的脸,一种异样的不公感在他心里油生,于是他去找主神争辩。天帝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地俯视他,声音不怒自威地环绕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雷狮,你难道要忤逆众神的意志?”雷狮愣了愣,回过神来,是啊,安迷修只是一介凡人,为了一个凡人与诸神为敌是不值得的。雷狮拱手行礼,退出了天庭。

雷狮站在云端,眼神清冽地俯视着生机勃勃的大地,他和安迷修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可他还是挥动了法器,太阳燥热起来,万物开始枯萎——旱灾来了。

大旱过去数日,雷狮无由地因自己散下的灾害而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从未有过,而且日渐加剧。说确切点,他在担心安迷修。雷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安迷修的情感并不简单,也并不浅薄。他希望安迷修过得好,他希望他常颜欢笑,并不是一种占有,而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杂念的一种愿望。安迷修也不是矿井中漫天遍地的宝石和田野间漫山遍野的花朵,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安迷修,而他雷狮,只要安迷修。

这是爱吗?雷狮突然有一种执念产生,那个人必须是安迷修,同一幅皮囊的都不行。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无处安放的迫切。安迷修过得怎么样?雷狮慌忙起身,往窗外探去,他千里眼的目光扫视着焦灼的大地,一刻也不想耽搁。

然后,雷狮就看到了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摇摇晃晃的安迷修,数日未见,他消瘦了许多。安迷修挨家挨户走着,将篮子里一小袋一小袋的稻米分给村民,扯着笑脸宽慰着他们,可雷狮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一只手掩在白袍下捂着肚子,昔日红润的嘴唇因干涩而起皮,眼皮也因疲倦和困意低垂着。他看起来很久没睡了,也很久没吃上一口饱饭了,肉眼可见的虚弱。

阳光火辣辣的,在雷狮眼里那只是更晃眼睛的光,他不明白凡人对骄阳烈火的感觉,但他能从安迷修越发艰难的步伐中体会到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忽然安迷修向前倾倒,他的手同时脱了力,篮子落下米粒洒了一地,雷狮的瞳孔也随之缩小,他夺窗而出。

厚厚的乌云遮蔽了似火的骄阳,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雨中,微斜的油纸伞下,雷狮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安迷修,他呼唤着安迷修的名字,然而对方再也没有睁开那双令他神往的青翠眼眸。暴雨,下得更猛烈了,如无声的嘶吼,又如无处发泄的悔恨。雷狮不再犹豫,他俯下身,吻住了那双心心念念的唇。唇齿相交之间,他将自己的气息渡了过去,连同那太晚明白、没有说出口的爱。

 

天帝发怒了。雷狮被镣铐锁着,推至天庭中央,掌管法律的主神宣读着他的罪状,一为私自干涉天灾,二为影响了凡人的生死。他将被送去接受天罚,消去一千年的修为。

雷狮斜着眼睛看高高在上、微微蹙眉的天帝,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可以确定,上头动了安迷修的生死簿,安迷修本该在旱灾中因救助村民而牺牲的——天庭惯用的手段。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天真呢?沉浸在江南的四月天中,沉浸在安迷修的温柔中,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雷狮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湖蓝色挂坠,它现在依旧闪着清澈漂亮的光泽——凡人和神明本不该这么亲密,就算他是他的祭司……

雷狮认了,他被天锁高高悬起,锁链刺进他强壮的肌肉中,法阵中电闪雷鸣,一道道雷电落下,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灼烧过的疤痕,一层层消去他的修为。雷狮现在像一头自甘堕落的困兽,或者说,他突然厌烦了这千百年间的一切。千百年来,他优游自如,如同每一位神仙那样潇洒度日,一切好像浮云一般从他身边飘过,又与他无关。直到,他从安迷修那里知晓了幸福,知晓了爱,雷狮才觉得瞬息万变的时空中终于有了某样永恒的东西。可当他伸手要抓住它时,它又化作浮云,从自己身边飘走。

法阵中雷电轰鸣吵得他耳朵疼,刺入皮肤的锁链带起的疼痛钻入骨髓,雷狮暂时不太想去管这些痛楚,他的脑子尚且还可以思考,他在想安迷修的事情。等这该死的天罚结束了,他就偷偷去查安迷修转世到第几世了,等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自己就同他一起跳入转身炉,这破神仙当得真没意思,还不如搏千分之一的几率去和安迷修真正的相爱。

雷狮离开时已经为安迷修打点好了一切,用天界神草制成的香薰可以帮助他很快地恢复精神。雷狮现在已再无奢求,他只想看一眼安迷修,知道他过得好好的,也算是一种精神支柱,支撑着自己熬过这漫漫无期的天罚。

然而,当雷狮用千里眼没在庙宇内找到安心休息的安迷修时,不安和不详爬上了他的心头,事实也验证了他的第六感——村子广场中央的祭台上竖起了高高的火刑架,上面绑的,正是安迷修。

村民们目露贪婪,村长将火把掷向了火刑架底部浇了油的枯树枝,熊熊火焰向上蔓延,它慢慢吞噬着安迷修,也吞噬着雷狮的理智。比火焰猛烈万倍的怒火在胸中炸开,化作雷霆万钧劈向四周,雷狮青筋暴起,他怒吼着,将把他死死困住的锁链劈碎。雷狮一直在受天罚的折磨,刚刚又几乎耗费了所有体力,大口喘息着,可他一秒都不能停歇,跌跌撞撞地走向法阵边缘,屏气凝神徒手拉开了囚禁他的电笼。电笼由强大而危险的法力构成的,法力侵蚀着雷狮的手,犹如散魂般疼痛,这是否也是被烈火灼烧的安迷修此时此刻的感觉?雷狮加大力量,挣脱了天罚的法阵径直下落,向安迷修奔去。

一道光芒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黑压压的人群目露喜悦望向天空,以为得到了天神的原谅,不料几道惊雷落向人群,刺耳的尖叫声后,地上倒着几具烧焦的尸体。为首的村长也被雷劈得面目全非,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没人注意到暴雨浇灭了祭台上的火焰,雷狮解开安迷修的束缚,轻轻地抱着他。安迷修身上已经有多处烧伤,原本健康美丽的小麦色皮肤染上了可怕的红色,他气息微弱,绿幽幽的眸子转向一边没有对焦,但雷狮知道他在看自己。安迷修还有救!可雷狮已经再无多余的法力,他原本已被剥去了部分修为,刚刚从天界闹到人间又耗费了所有的法力,那从前呼风唤雨的掌心中现在竟不能凝聚一丝电花。雷狮无能为力,他眼底是无尽的疲惫和悲伤,最后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温柔地抚上了安迷修的脸,他不能再为安迷修带来新生,但渴望给他带来爱人最后的安抚。

雷狮感觉眼角湿湿的,就在这时,他的爱人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安迷修缓缓抬手,为他的神明拭去眼角的晶莹,同时,用沙哑却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唤出了他的名字:“雷狮……”

安迷修的手从雷狮脸上滑落,雨滴冰凉,雷狮怀中灼热的躯体在慢慢冷却,雷狮却始终无法从安迷修死去的悲伤中缓过神,他此刻无力又无奈,好似一个凡人。然而,天界哪会给他告别的时间,天边泛出一道道金光,天兵天将列于云端,他们撒下天网,掷下天锁,便将雷狮抓获。

 

雷狮再次被迫跪在天庭中央,众神低语,商量着对他的处罚,不一会天帝浑厚的声音宣布:“雷狮和安迷修将轮回转世,他们会相爱,但永世不能相见,思念的痛苦会将他们淹没,生生世世不能摆脱。”

雷狮被架着推入了熊熊燃烧的转生炉,可他还没有完全放弃,在失去自己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摘下了安迷修送他的项链,紧紧握在手心里,宝石闪着湖蓝色的光在火焰中格格不入却格外坚定。雷狮默念一段咒语,把项链扔出了炉子的缝隙,项链坠入凡间化作一颗流星落在草地上。一只黑猫正好经过,好奇的猫儿拿头蹭着亮晶晶的项链,无意间将其戴上,猫咪琥珀色的虹膜瞬间变成了紫罗兰色。

 

雷狮像一个旁观者,如同看电影一样看着梦境的一幕一幕,故事到这里结束了,雷狮的四周陷入了黑暗。他觉得心里堵得慌,突然很想很想见安迷修,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被盯着的诡异感觉,坦然自若地冷笑一声:“出来吧,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梦境中之一的主人公也镇定自若轻笑一声,从黑影中走出。他们果真一模一样,同样如乌云般的黑发,同样如星河般的紫眸,只是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袍,面容带着孩童的稚气,一个宽袍大袖穿金带银,面庞带着成年人的深思熟虑。

男人毫不忌讳,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目的:“我当年把自己的意识封存在这挂坠之中,百年间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巧合。这是你忘记的,但必须知道的事情,雷狮。”

听自己叫自己名字感觉怪怪的,雷狮皱眉,既然那人是前世的自己,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所以呢?”他追问。

天神叹了口气,很认真地看着那个比自己小无数岁的少年:“第一,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去介入安迷修的生活,那样只会让他受累……”雷狮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男人说得很慢,很难让人想象他就是当年那个叱诧风云、不顾一切的天神。

“第二,”对方绛紫色的眼睛藏着很深的感情,“我想让你替我,永远地、默默地守护安迷修。”

雷狮听罢后嘴角勾出戏谑的弧度:“所以你想摆布我,让我成为你的延续?”他现在相当不服气,感觉上一世的自己窝囊至极。

作为天神的雷狮一下子就听懂了男孩话语背后的意思,他也不甘示弱,反问道:“你也喜欢安迷修不是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为你受苦受累,甚至失去生命?”

“是啊。可你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安迷修你爱他!他到死……也没有听见那句,我爱你。”雷狮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在克制某种愤怒,表现在外便是不屑,“呵,我都不想承认,你就是我。”

“喜欢就要说出来,大声告诉对方。”雷狮也说得很慢,一字一顿,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天神并没有因雷狮的违逆而生气,他只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嗤笑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无论会发生什么,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雷狮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去向安迷修告白。”他本对安迷修有隐隐约约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现在他知道了这个百年前的故事,一切不解与懵懂如浮云般散去,留下的是跨越百年依旧闪闪发光的爱恋。雷狮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湖蓝色的光依旧温柔。

“感谢我吧。”雷狮潇洒地挥挥手,像是某种炫耀。天神雷狮则脸色大变,他惊呼:“像你这种级别的小神仙强行干涉人间会直接被散魂的!你是认真的?”

“我不在乎……至少比生生世世干瞪眼强。”雷狮回答他的语气很是轻松,还不忘提醒道,“你也只是个意识体,没法干涉我的决定。”

男人叹气,眼神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怀念,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黑暗中。梦醒后的雷狮揉了揉眼睛,远处,天空破晓,朝阳的金光从天边的云彩一路延伸着,朦朦胧胧的亮色中,人们还未从睡梦中醒来。

 

 

06

安迷修最近状态有点怪,自从那个梦后,他经常觉得自己在思念谁,可却又不知道那是谁。他经常一个人对天空发愣,最近的天空万里无云,蓝得令人寂寞。这两天雨男体质失灵的安迷修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浑身不自在,明明这是他之前梦寐所求的。他望着烈日,无缘想起梦里那场大旱中火辣辣的太阳和那个自己没有等到的人。

安迷修突然希望天空下一阵雨,暴雨也好,轰轰烈烈,小雨也好,柔情似水——无论哪种,都能使自己心安。

 

那晚,安迷修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阴雨绵绵,打在身上却不觉得冷,云层层叠叠地漂浮在他面前,遮蔽着视线。他左顾右看地往前走,云朵随着他的步伐一朵朵地飘走,像是在给他指路,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黑发紫瞳男孩。雨慢慢停了,霞色染上周边的云彩,浪漫得好似一片色彩斑斓的花海。

“雷,狮?”安迷修没见过他,却感觉彼此认识了很久很久,下意识地呼出了对方的名字。冥冥之中,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男孩抬眼,安迷修看见他一尘不染的坚定紫眸中闪着光。

“安迷修,”少年的声音干脆而富有磁性,他走近自己,落下轻轻一吻,随即耳语道,“我爱你。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安迷修尝到了初夏雨水的味道,他刚刚想说什么,梦就醒了。他只记得,少年最后的微笑,是天霁后万里无云的晴朗,亦如他胸前湖蓝色的宝石纯粹而清澈。

 

他恍惚地坐起身,望向窗外。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楼下传来播报天气预报的女声,说今日有雨……安迷修却觉得这场雨不同于往常,细密的雨丝像一个脾气暴躁的男孩难得的情话,略显笨拙却夹着掏心窝的真情和诚挚急切的热情;雨点落下来毫不犹豫,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打在绿叶上,又随着枝丫滑下,落在花瓣上,又流入花芯。

安迷修痴痴地望着窗外,突然看见掉下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落在他的窗台上。他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雨飘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和手背上,好似亲吻,又像呢喃。

他看到窗台上有一串项链,项链是雨滴形状的,雨珠挂在银光闪闪的金属表面,泛着柔和的水色,映着树叶的新绿和紫阳花的亮紫。安迷修伸手拿起挂坠,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在手心里,无端地想起那个住在天上、叫雷狮的少年。

当安迷修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脸颊湿漉漉的。他想,大抵是他的窗开太久了,雨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可眼睛不知为何酸酸的。安迷修盯着挂坠,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上面除了雨水,还有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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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个好长好虚幻的故事,想来点评论(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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